近来，印度尼西亚电子身份证腐败案多次登上当地媒体头条，受到民众广泛关注。

　　在这个总耗资大约5.2万亿印尼卢比（约合27亿元人民币）的项目中，竟有多达二分之一的资金可能遭人侵吞，以致项目停滞不前，数百万民众无法领到新版身份证，工作生活受到诸多影响。

　　此案是印尼惩治腐败委员会的重点调查案件之一，嫌疑矛头直指司法部长、国会议长等数十名高官。不少人担忧，相关腐败调查可能面临重重阻力，能否进行到底有待观察。

　　为何迟迟领不到身份证？

　　在印度尼西亚西苏门答腊省首府巴东，一所师范大学的历史学教授菲克鲁尔·哈尼夫前往当地市政部门办理新的电子身份证。据说新版电子身份证不易伪造，且通过联网数据库统筹管理个人信息，能省去今后续签等诸多麻烦，令不少民众颇为期待。

　　然而，让菲克鲁尔困惑的是，他并没能当场拿到新版身份证。窗口办事人员让他改去另一处政府办公部门，而那个部门最终交给他一张便条而非身份证。菲克鲁尔盯着手里的便条，恍然大悟：政府给他打了一张“欠条”。

　　“他们手头压根就没有（新版）身份证，”这名37岁的大学教授告诉当地媒体，“我必须再等待几个月，甚至几年。”

　　早在2009年，印尼苏西洛政府时期提出一个构想，希望发布一款技术含量更高、信息管理更便捷的电子身份证。

　　然而，8年过去了，新版电子身份证离许多民众的日常生活还相当遥远。像菲克鲁尔一样，大约有450万印尼民众未能申领到新卡，拿到手的只是一张“欠条”。

　　印尼规定，17岁及以上者必须拥有身份证，而且每隔5年还必须续签一次，以便更新个人资料。新版身份证则为每位民众提供了独一无二的编号，因此续签手续将大为简化。不但持卡者的地址变更或其他个人资料更新可上网完成，而且新卡片也更难伪造，预计能有效防范欺诈、逃税等犯罪情形。

　　这个电子身份证项目总耗资大约5.2万亿印尼卢比（约合27亿元人民币），但据印尼惩治腐败委员会2017年3月作出的初步估算，其中可能有多达2.6万亿印尼卢比（约合13.5亿元人民币）遭人“中饱私囊”，占总资金的二分之一。可想而知，项目几乎陷入瘫痪。

　　在印尼腐败观察组织协调员阿德南看来，这桩案件的涉案金额虽然较高，仍算不上印尼近年来腐败案件涉案资金最高的，但是由于电子身份证关乎每个人的实际生活，影响范围极其广泛，所引起的轰动就远远超过其他腐败案件。

　　“此事倒不完全关乎涉案金额，而更在于其巨大的冲击力，”阿德南说，“每一位国民都受到影响。”

　　先打“苍蝇”再打“老虎”

　　据印尼《雅加达环球报》报道，印尼当局原本计划2016年9月完成国民信息统计工作，并于当月向国民发放新版电子身份证。然而，由于进度一再迟滞，这一截止期限随后推迟至2017年年中。而从目前情况看，新的截止期限能否落实仍属未知。

　　印尼佐科·维多多政府一度撤换了最初负责电子身份证项目的财团，但是2016年进行的二次招标未能寻找到新的合作方。据印尼内政部长扎赫约·库莫洛透露，希望2017年上半年能够锁定新的合作商家，届时该项目将可继续推进。

　　与此同时，印尼惩治腐败委员会把此案列为重点调查案件之一，对收受回扣等违规情形展开了大规模调查。今年3月，该委员会向媒体透露，已对38名涉案官员启动调查，其中包括司法部长、国会议长、前内政部长、两名省长等政要。

　　据印尼媒体报道，在这38名官员中，两名内政部中层官员正面临受审，而其余官员尚未受到刑事指控。预计随着调查继续，将有更多“蛀虫”被挖出来，这份涉案官员名单在今后数月内很可能增至70人。

　　不少民众担忧的是，印尼惩治腐败委员会能否排除阻力，彻查这桩腐败案件。对此，惩治腐败委员会主席阿古斯·拉哈尔佐回应称，该反腐机构此次的策略是，从小“苍蝇”打起，由下而上逐渐蓄势，最终再一举拿下大“老虎”。

　　过去3年多来，印尼惩治腐败委员会约谈了超过280名证人，掌握了大量证据和线索。媒体援引该委员会的一份起诉书报道，一些涉案官员被指曾多次在一间议会办公室内“瓜分钱财”，金额从5000美元至550万美元不等。

　　一名正在受审的印尼商人则供称，他向内政部官员行贿，以确保某些公司能够拿下相关合同；还向多名议员行贿，换取他们在政府和议会进行游说。

　　没能顺利申领到身份证的菲克鲁尔抱怨道：“腐败就像一个恶性循环。对一些政府官员而言，公共领域就像一块随时可以揩油的大肥肉。”

　　从印尼近期地方选举的选情来看，反腐正成为印尼民众的重点关注议题。不少政治分析师认为，印尼将于2019年迎来总统选举，而腐败议题很可能会左右选票流向，从而影响该国政局走向，不容忽视。

　　反腐调查遭遇“无间道”

　　印尼惩治腐败委员会设立于2002年，迄今已把608桩腐败案推进到审判阶段，且全部赢得相关诉讼，使得贪官污吏受到了有力的法律制裁。不过，在过去几年间，该委员会在办案过程中也遭遇过阻力，甚至有时候不得不放弃调查。

　　大约两年前，印尼惩治腐败委员会对警察总监候选人布迪·古纳万提出贪污指控。据惩治腐败委员会2015年1月宣称，布迪涉嫌通过秘密银行账户索取贿金，“布迪在2003年至2006年间担任警察总部人力资源部门负责人以及在警队里担任其他职位时，被怀疑索取贿赂”。

　　由于布迪被列为贪污嫌疑人，他的警察总监提名随即被撤销，但他后来被另外委任警察部门职务。据一些知情人士描述，因为这一事件，警方与惩治腐败委员会“结下梁子”。惩治腐败委员会的多名高级调查员陆续遭警方逮捕，面临刑事罪名，被怀疑可能是警方故意报复。最终，惩治腐败委员会中断了某些涉腐调查，事态才有所平息。

　　此外，由于一些涉腐调查牵涉到议会高层，据信这些调查也面临来自议会的阻力。惩治腐败委员会能否排除干扰继续推动反腐调查，为民众所关注。按照阿德南的说法，“惩治腐败委员会想要打击腐败，但是一些政客可不想”。

　　以电子身份证腐败案为例，国会议长塞特亚·诺万托也被列为贪污嫌疑人。今年4月10日，惩治腐败委员会对塞特亚下达一道旅行禁令，规定他6个月内不得出国。

　　然而就在一天后即4月11日，印尼首都雅加达街头发生了一起骇人的泼酸液袭击事件，受害者恰好是电子身份证腐败案调查官员诺韦尔·巴斯韦丹，令人未免觉得蹊跷。

　　4月11日早晨，惩治腐败委员会官员诺韦尔在雅加达街头步行回家。突然，两名男子骑着同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过，朝诺韦尔脸部泼洒了某种酸液。诺韦尔猝不及防，重伤入院接受急救。

　　当地媒体发布的照片显示，诺韦尔躺在医院病床上，眼睛、额头等部位肿胀，脸部皮肤明显变色。印尼总统发言人约翰·布迪当天上午前往医院探望诺韦尔，稍后向媒体透露说，诺韦尔额头受伤、左眼视力模糊。

　　不少人怀疑，诺韦尔正在调查电子身份证腐败案，可能得罪多名高官，才招致报复。据一些媒体报道，诺韦尔身为反腐官员，此前也曾遭遇死亡威胁。几年前，诺韦尔骑摩托车时被一辆汽车撞击，所幸没有受伤，当时警方也怀疑是有人恶意报复。

　　惩治腐败委员会官员劳德·谢里夫说，受最新袭击阴影笼罩，该委员会将要求警方为反腐部门官员提供更多保护。

　　印尼总统佐科对这起袭击事件感到震怒，“这是一起野蛮行径，我予以强烈谴责”，并下令警方彻查此事。惩治腐败委员会在一份声明中愤怒谴责这起袭击事件，并表示“绝不会停止反腐斗争”。（本报特约记者 杨舒怡）